“税收洼地”、“灵活用工”还灵吗？

　　2024年1月30日，上市公司——江苏博迁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(605376.SH)(下称“博迁新材”)发布的《关于退回政府补助的公告》引起关注。内容显示，2023年该公司自宿迁高新技术开发区财政局获得了两笔总计2400万元的奖励资金。但公司近日收到宿迁高新技术开发区管委会的《退回奖励通知书》，因不符合相关政策，为规范财政支出行为，公司应于2024年2月29日前将上述两笔奖励资金退回。

　　其实，博迁新材被要求退回政府补助，并不是偶然性事件，也不是孤案。据新税网发布的文章显示，近日某省要求多家灵活用工服务商退回2022年、2023年度违规返还的财政资金，主要原因系将其认定为平台类空壳企业。

　　这一切都与当前的经济大背景和国家战略紧密相关。众所周知，自2020年一来，受新冠疫情的影响，全球经济形势向差，中、美等经济大国也无法独善其身。而美国为了经济复苏，选择主动与中国经济脱钩，导致我国经济增速明显放缓，为了应对，国家开始致力于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，并陆续出台了系列重大政策，例如：

　　(1)2022年3月25日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发布《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》文件指出“(二十三)依法查处不正当竞争行为。对市场主体、消费者反映强烈的重点行业和领域，加强全链条竞争监管执法，以公正监管保障公平竞争。加强对平台经济、共享经济等新业态领域不正当竞争行为的规制”，“(二十四)破除地方保护和区域壁垒。……建立涉企优惠政策目录清单并及时向社会公开，及时清理废除各地区含有地方保护、市场分割、指定交易等妨碍统一市场和公平竞争的政策，全面清理歧视外资企业和外地企业、实行地方保护的各类优惠政策，对新出台政策严格开展公平竞争审查。……鼓励各地区持续优化营商环境，依法开展招商引资活动，防止招商引资恶性竞争行为，以优质的制度供给和制度创新吸引更多优质企业投资。”

　　(2)2022年6月13日，国务院办公厅发布《关于进一步推进省以下财政体制改革工作的指导意见》(国办发〔2022〕20号)，要求逐步清理不当干预市场和与税费收入相挂钩的补贴或返还政策。

　　在当年年底，即12月21日，审计署网站公布《国务院关于2020年度中央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审计查出问题整改情况的报告》，在附件《财政部、税务总局关于违规返还税收收入等方面问题的整改情况》部分显示：“二、审计查出问题的整改情况。(一)关于“违规返还税款造成财政收入流失”的问题。2020年审计查出15 个省违规税收返还问题23 项、涉及金额239 亿元。根据各地反馈情况，截至11 月15 日，已完成整改22 项、涉及金额233 亿元;正在整改1 项、涉及金额6 亿元，预计2021 年12月底前完成整改。”

　　不仅仅是中央，地方也在行动：很多地方政府或者产业园已经在清理财政返还或税收洼地、灵活用工了。

　　比如上海崇明，2021年7月以前，上海崇明的税收优惠力度巨大，崇明开发区官网曾显示：“个人独资企业不缴纳企业所得税，只需要缴纳个人所得税;并可以申请核定征收，综合税率超低，所有政策符合国家法律法规，属于合理避税范畴，节税70%以上。非常适合高收入高利润企业、高管员工薪酬较高企业、股东分红和缺少发票的企业。”一时间吸引了很多网络主播、培训讲师、咨询服务商在崇明岛设立个人独资企业或者合伙企业，包括笔者。但是2022年风向骤变，从8月1日开始，崇明将一般纳税人征收方式全部由核定征收改为查账征收，2023年元旦刚过更是将小规模纳税人也改为查账征收。

　　2023年建设统一大市场力度进一步加大。6月28日，市场监管总局等四部委共同发布《关于开展妨碍统一市场和公平竞争的政策措施清理工作的通知》(国市监竞协发〔2023〕53号)，文件要求就开展妨碍统一市场和公平竞争的政策措施进行清理，包括影响生产经营成本的措施，包括但不限于：

　　1. 违法给予特定经营者优惠政策，如违法给予税收优惠、通过违法转换经营者组织形式不缴或者少缴税款等。

　　2. 违法违规安排财政支出与企业缴纳的税收或非税收入挂钩。

　　3. 违法免除特定经营者需要缴纳的社会保险费用。

　　4. 在法律规定之外要求经营者提供或扣留经营者各类保证金。

　　5. 妨碍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招商引资恶性竞争行为。

　　随后，2023年7月14日，中共中央、国务院联合下发《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》，文件在提到保护民营企业权益时也提到了保护公平竞争：“……依法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，全面构建亲清政商关系，使各种所有制经济依法平等使用生产要素、公平参与市场竞争、同等受到法律保护”。

　　在建设统一大市场这一块，同样了离不开审计署的参与，其也没有置身事外，2023年6月26日，审计署审计长侯凯受国务院委托，向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次会议作了《国务院关于2022年度中央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的审计工作报告》。报告指出，审计署发现55个地区违规或变相返还税收或土地出让金等225.08亿元。2023年12月26日，审计署审计长侯凯受国务院委托，向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七次会议作了《国务院关于2022年度中央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审计査出问题整改情况的报告》。报告指出，针对“关于地方财政管理不够严格的问题。审计的相关地区已整改 516.27 亿元。针对违规组织和返还财政收入问题，70个地区开展专项整治或完善财政收入管理制度等……55个地区清理废止违规出台的税收返还优惠，规范招商引资行为。”

　　2024年1月11日的全国审计工作会议，在部署今年围绕深化重点领域改革开展审计时，谈到着眼推动加快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时，要求深入揭示一些地方招商引资中违规出台“小政策”、形成“税收洼地”等问题，严肃查处违规返税乱象。

　　2014年1月18日国务院新闻办举行税收服务高质量发展新闻发布会，税务总局相关人事表态，税务部门下一步将认真落实党中央、国务院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部署要求，坚持严格规范公正文明执法，持续优化税收征管服务举措，严肃查处违规招商引资中的涉税问题，助力加快建设高效规范、公平竞争、充分开放的全国统一大市场。

　　其后，以“税收洼地”、“灵活用工”闻名的红色革命根据地——江西也开始行动了。2024年1月19日，江西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印发《关于进一步深化省以下财政体制改革实施方案的通知》(赣府厅发〔2024〕1号)，相关“增强财政体制的严肃性”一节内容显示：“各市县2025年前应逐步取消对所辖开发区、城市新区、风景名胜区等各类功能区以及特定行业、企业的财政收入全留或增量返还政策，确需支持的通过规范的转移支付安排。逐步清理不当干预市场和与税费收入相挂钩的补贴或返还政策，已经出台的没有执行期限应按规定程序审批后确定执行期限，执行期满后一律停止执行。”

　　经常听身边一些炒股的朋友谈起，某些企业自身没有盈利的能力，每次陷入退市危机时，总是通过政府补贴化险为夷，相信这样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了。

　　也许有朋友会问，《国务院关于税收等优惠政策相关事项的通知》(国发〔2015〕25 号)中不是规定“三、各地与企业已签订合同中的优惠政策，继续有效;对已兑现的部分，不溯及既往”吗?笔者要提醒的，也不要忽略了后续的要求，在《国务院关于2020年度中央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审计查出问题整改情况的报告》附件《关于违规返还税收收入等方面问题的整改情况》中，财政部、税务总局也明确表态：“严格规范税收优惠政策。严格落实《国务院关于税收等优惠政策相关事项的通知》(国发〔2015〕25 号)要求，适时开展清理规范税收等优惠政策相关工作，严禁地方违规制定税收返还等优惠政策。确需新出台政策的按要求报请国务院审批，且一般不得与企业缴纳的税收或非税收入挂钩。”现在，是时候了。

　　在2020年以前，我国房地产市场飞速增长，房地产相关土地出让收入和相关税费收入占到地方财政收入的50%，各地政府赚的盆满钵满。而现在，各种不利情况叠加出现，消费者投资信息信心不足，房地产市场萎靡不振，股市“喋喋”不休，国务院已经三令五申要求党政机关压缩预算、过紧日子。

　　《晏子春秋·霸业因时而生》曰:“识时务者为俊杰,通机变者为英豪”，传言香港某成功商人之所以成功，是因为其眼光毒辣，看到撤退的信号后绝不留恋“最后一枚铜板”。”当下税务干部都在为下一笔税款在何处发愁，君不见，以税源充裕的北上广深之深圳，自元旦以来，已经发布了53页(每页15个)的税务文书。北宋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也曾疾呼：“卧榻之侧，岂容他人鼾睡乎?

　　当下如果你还和“税收洼地”“灵活用工”纠缠不清时，笔者建议你夜深人静的时候，靠着你背后的靠山石，先默读《最高人民检察院 公安部关于公安机关管辖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诉标准的规定(二)》(公通字〔2022〕12 号)第五十七条，然后轻轻的问自己一句：“WHO ARE YOU”?如果说其他企业还可以快速注销，那么作为有重资产楼盘的房地产企业呢，具体的风险，还是自行阅读下牛老师著作的《房地产全流程税收筹划与风险应对》一书吧。

　　说了半天，氛围好像有些紧张，气氛不够融洽，讲个故事缓和下，权当做收尾吧：

　　在某个小村落，下了一场非常大的雨，洪水开始淹没全村。一位神父在教堂里祈祷，眼看洪水已经没到他跪着的膝盖了。一个救生员驾着舢板来到教堂，跟神父说：“神父，赶快上来吧，不然洪水会把你淹死的!”神父说：“不!我深信上帝会来救我的，你先去救别人好了。”

　　过了不久，洪水已经淹过神父的胸口了，神父只好勉强站在祭坛上。这时，又有一个警察开着快艇过来，跟神父说：“神父，快上来，不然你真的会被淹死的!”神父说：“不，我要守住我的教堂，我相信上帝一定会来救我的，你还是先去救别人好了。”

　　又过了一会，洪水已经把整个教堂淹没了，神父只好紧紧抓住教堂顶端的十字架。一架直升机缓缓地飞过来，飞行员丢下了绳梯之后大喊：“神父，快上来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，我们可不愿意见到你被洪水淹死!”神父还是意志坚定地说：“不，我要守住我的教堂!上帝一定会来救我的，你还是先去救别人好了，上帝会与我同在的!”

　　洪水滚滚而来，固执的神父终于被淹死了……神父上了天堂，见到上帝后很生气地质问：“主啊，我终生奉献自己，战战兢兢地侍奉您，为什么您不肯救我!”上帝说：“我怎么不肯救你?第一次，我派了舢板来救你，你不要，我以为你担心舢板危险;第二次，我又派一只快艇去，你还是不要：第三次，我以国宾的礼仪待你，再派一架直升机来救你，结果你还是不愿意接受。所以，我以为你着急回到我的身边来，陪我诵读税务合规呢。”

　　(致谢：第一财经、新税网、华税)

　　作者：九鼎财税牛鲁鹏，著有《房地产全流程税收筹划与风险应对》